既然如此,那就感谢相遇吧
封面来自酱铺子老师

目的地

各种原因废掉的文。但我个人很喜欢这个设定。等我调整过来了就重新写过吧。

云纲+伽尤

还有好大一段剧情没走就8k了,再加上自己写得有点赶就崩掉了。



沢田纲吉坐上这班列车的时候,知道自己大概算是一个异类。


到目前为止,这还不是一班有去无回的列车,它重新走在它前辈走过的路上,带着车上大部分人想要知道真相的近乎于疯狂的热情,向着人们所向往的未知前进。


十二月十五日,隆冬将至。




沢田纲吉从漫长的放空状态中回过神来,突然间充斥满耳的声音令他不大适应。他微微活动自己因久坐而僵硬的身体,起身去往洗手台。


他将水扑在脸上,微微打起精神。一旁的人拿帕子擦着脸,对他说:“小子,是熬夜了吧?”


沢田纲吉不太擅长和陌生人聊天,他看了看身边的人,不说话。那人倒也不在意,只顾着絮絮叨叨的说。


等沢田纲吉听他说完回到床上,已经临近中午了。


......真能唠。他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随后关上,将没有信号的手机放在桌上,随后脱力一般倒在床上。他一个晚上没睡,到现在只觉得困得发晕,眼睛一闭就没了意识。


手机屏幕悠悠亮起,在没有光线的房间中犹如报时一般。数字显示器从12:00一翻身变成了17:00,屏幕持续亮了几秒,然后熄灭。


背景是一个黑发少年裹着围巾,端着奶茶,转过头看着他,神情间有被偷拍的震愣。


睡熟的纲吉自然不会知道车厢外的人猛然爆发出的惊呼声。




他清楚的意识到这是梦。他想,梦里会不会看见他。梦里会不会找到他。广阔海天一色,似乎有人影憧憧,搭在身上的外套和那背影像极了那个人。


什么鬼的啦,怎么可能啦这样的话还未说出口,黑暗骤然袭来。


果然呢。沢田纲吉熟练地向着能够前去的地方转身,他将手插在兜里,无所谓般耸耸肩,脸部表情垮了下来。


如果梦是安稳的,那为什么。


为什么——


声音撕破了黑夜,杂乱无章地涌入。


猝然被这样的声音捆扎在原地,沢田纲吉不适应的捂住耳朵。




纲吉...... 你为什么 放弃吧放弃吧 清醒一点 


我说你还没有清醒过来啊,那家伙——


你真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啊,没有那家伙你能活到现在吗?


醒一醒


废物


这是你的报应你自己应得的报应


纲吉啊...你知道吗


醒一醒


废物


你知道吗.....


怪物


醒一醒




你知道吗


沢田纲吉被这句话惊得睁开眼,他抬头,猛然看见年幼的自己捂着头跪趴在地上发抖。


他伸出手,触摸到一堵看不见的墙。


你知道吗


孩子跪在地上痛哭,他张着嘴似乎发出哀嚎,沢田纲吉听不见,他看着孩子痛苦的表情,摇着头向后退去。他一个趔趄绊倒在地上,他手撑在身后,身体不住的发抖。


他太熟悉之后会发生什么了,这个场景在他脑子里循环好多年。


不要去看,他对自己说。沢田纲吉,不要去看。


你知道吗


小孩的声音落在他的耳里,他颤抖着瞳孔止不住的向那双停在他面前的小皮靴望去。


你知道吗


少年的声音环绕在他耳边。


他看见小孩蹲下来,黑色的发晃过他的眼。因年幼而显得圆的凤眼不带情感看着他。


你知道吗


小孩向着他伸出手,他摇着头不接受。


你知道吗


青年的声音炸响在他的耳侧。


沢田纲吉张着嘴发不出声,男孩朝他伸出手。


你知道吗


男孩开了口。


你知道吗


“跟我走。”


你知道吗


沢田纲吉睁大了眼。


你知道吗


他感觉到自己脸上粘腻的泪水。


醒一醒


小孩趴在地上,双手捂着脑袋,带着满脸的泪痕,仰着头看着眼前男孩。


沢田纲吉的手触摸在玻璃上。




你知道吗。


当过去成为桎梏,你又身处何处。悲喜交加的回忆,最想忘记的成了最无法忘记的,身处他乡只能用回忆填满自身。


你知道吗,知道......


我有多爱你吗。




玻璃变成了镜子,映着纲吉的面孔。他的表情看起来无助到惶恐。


很糟糕,特别糟糕。


镜子由他的指尖开始碎裂,带着噼咔声缓慢延伸,蔓延至看不见的远方。纲吉放下手,看着镜中已经扭曲的自己。他随后抬起头,看着无止境延伸的裂缝。


有强风吹来,镜子沿着裂缝碎开,风吹起他的衣摆,吹乱他的发丝,吹的他睁不开眼。他伸出胳膊挡住脸,在强风停歇后,他放下流血的手,惊诧般看着面前的世界。


广阔的清澈的海,他站在海平面上,海天一色。




你知道吗


他顺着这声音望去,棕发的女人站在他面前笑着看他。他伸出手,女人的手也向他伸来。


“阿纲,”沢田纲吉听见女人这么叫着,“你知道吗。”


他的瞳孔猛然紧缩,面前的女人脸上开始出现伤口,她棕色的眼睛开始流血,她嘴角溢出发黑的血,她的眼睛逐渐失去焦距。


沢田纲吉看着不知什么时候倒在他怀里的女人,和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鲜血的小小的手,止不住发出无声的尖叫。


他怀里的人安静地闭上眼,嘴角带笑。




你知道吗,阿纲。


“滋”,极其短暂的一声,伴随着一瞬间变成卡壳老旧黑白电视显示器画面中人的女人,纲吉眼神失焦地看着恢复正常的人,再抬起头时,重新变为一片黑暗。


阿纲,你知道吗。




妈妈爱你。




“滋”


极短时间后,纲吉再次回到一望无际的清澈海面,站在他面前背对着他的身影令他不自觉伸出了手。


“滋”


一瞬间画面错位,他的眼中闪过老旧结着蛛网的小屋。


“滋”


男孩站在他的面前。


“滋”


黑发少年站在他的面前勾起笑容。


他转过头,披在身上得到黑色外套仿若无依靠的任风吹起,他双手环着胸,狭长的眼借着微微扬起的头斜睨着沢田纲吉,嘴角带着笑,黑色的发丝飘扬在空中。




究竟什么是回忆,那种东西只要不去想似乎就绝无法看到,但它真的不存在吗。如果望向夜空就会发现天上河汉灿烂如昨,每一岁生长回头又是一年荒芜。彗星划过长夜,日月轮回更替,倘若有一天当真行星撞上地球,鸦悄声飞行无声询问,看到的究竟是不是被大气层烧红了的陨石。编织一切多么容易,眼中看到的尽可以改变,草木荣枯四季更迭,跌宕起伏的人生总是戏剧化。火山勃发出熔浆与灰烬,熔浆所过之所无一生还,当明月高照日月当空,划过天际的流星点缀着望着它的瞳孔。


就好像,一瞬间,有那么一颗星星曾经绕地飞行半圈,被看的人尽收眼底。彗尾明亮的印记冲破层层阻碍最终坠落在熔岩深处。


刹那间,古钟被木槌撞击的声音充斥大脑,回忆顺着不停息的水流倾泻出来。




沢田纲吉眼中映着向着他笑的黑发少年,四周海面上朝阳初升的光芒尽数落在他堇色的眼里。他的瞳孔熠熠生辉,带着满是少年狂气的笑意和纲吉从记忆中翻出的身影数次重合。


那个人叫他。


“沢田纲吉。”




你知道吗,回忆是会在每一次欺骗自己到认为自己真的接受这一切时迸发出声的那一句“不相信”。


如此现实与残酷。


他知道他不应该哭的,他知道哭到底有多懦弱,但他就是忍不住,任由眼泪大颗从盛着朝阳的眼中落出。


那个人,站在他的面前笑,就像一场美梦。


他跪下身,以头抢地,双手捂着胸口放声大哭。美景一瞬间破碎,露出它最真实的样子。无尽的黑夜杂在滚滚而来的泪水中向他袭来,令他窒息。


然后,在黑暗中,有人抬起他的头,摆正他的脸。沢田纲吉看向眼前看不清表情的黑西装男人,不住的因为哭到短气而发出抽噎声。


男人勾起嘴角,开口时语气中少了几分年少的轻狂,多的是从前似乎永远都不会出现的温柔。


沢田纲吉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他透过囤着泪的眼看着他,到最后连他的身影都看不真切。




那个人说了什么对纲吉来说是他梦里如何也想不通的谜题,他用尽了半生来的脑子用尽了自己所有的耳力也无法听清。


你到底在说什么。


.......是什么。


是什么。


他不知道。




但他隐约感受到,有人轻吻着他的额头,带着无论什么年岁都未曾有过的温柔。




纲吉醒过来。混乱的梦令他的大脑昏涨异常,你知道吗这个从梦中留下来的痕迹让他皱起眉。他揉揉太阳穴,放下手时从来没觉得自己如此清醒过。


他知道,有一个人,不管在什么时候,不管离自己有多远,他总有办法影响到自己。音笑回忆交织成网,他从未从中逃离开来。沢田纲吉并不对此意外,云雀恭弥一直是这样,他的骄傲入骨,无法剥离,而他的爱也是他骄傲的一部分,强行压在纲吉身上,也不太在意纲吉对此的反应,他大约是独身一人惯了,这种事情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沢田纲吉和他足够熟悉,只有哭笑不得地受了,再掏出一颗真心还他。


他不再去想梦中的事物,拿起手机亮了屏幕。屏幕上占据1/8大小的数字时钟正好从20:59跳到21:00。


沢田纲吉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做些什么,他确实只是想小睡一会,然后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亏大了,他揉揉饿到发痛的肚子,拿着手机打开房间门,不知不觉将心中所想轻轻的快速的说出口。


“这么晚了去哪里找吃的啊啊啊餐车里还有没有吃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所以说我为什么要睡那么久”


“噗。”发出笑声的人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她抱歉的冲纲吉笑笑,“实在是没忍住。”


墨绿色的发下露出的一双湖蓝色的眼睛带着笑看着沢田纲吉,小姑娘表情柔和,望见纲吉看过来,眯着眼睛和纲吉解释。


“列车上的时间,变快了5小时。”她注意到了什么,歪着脑袋用那双比常人大的眼睛注视着他,“你看起来不太清楚这些,是睡着了吗?”


“......嗯。”


“但你精神也不太好,没休息好吗?”


“......做了个梦。”沢田纲吉挠挠头,不是特别想谈这个话题。


看来不是个好梦呢,小姑娘微皱着眉,无奈笑着叹气。


“餐车箱应该还有吃的,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吗?”少女发出邀请。


沢田纲吉看着她与岁数不符的深邃的眼,思索片刻还是点头。棕发的青年换了身便捷的衣服,胳肢窝夹着顶帽子和少女一同行去去。




蓝色眼睛的少女叫尤尼,是个很爱笑很温和的姑娘,高个子的金发男子是伽马,不是个多正经的人,但对待尤尼古板得和他一丝不苟梳好的头发一样。沢田纲吉大致对他们二人大致有一个了解,也大致能猜到他们二人的关系。


他们坐在靠墙的一切,一个很不错的位置。他一边咬着冰沙的勺子,一边谨慎的观察着四周的人。


在分析。尤尼笑了起来,她声音很轻,能听到的也只有他们三人。


“你和我原来见过的一个人很像呢。”尤尼看着沢田纲吉望向他,补充道,“也不太一样,他比你警惕,而且不会选择和我们一起。”


“那个人,该说是不合群?还是该说是不喜欢人群?”尤尼冲纲吉笑起来,眼睛认真看着纲吉,语气中带着不曾遮掩的试探。


“......他不喜欢能力不足的人抱团取火罢了。”沢田纲吉将视线撤回来,直视尤尼湖蓝色的眼,忽然笑起来,有点腼腆的笑加上他不太成熟的笑脸,大致与尤尼记忆里那个人向她描述的对象联系起来。


“果然,”尤尼保持着微笑,她看着纲吉语气肯定,“你就是云雀先生口中的‘ Sawada Tsunayoshi ’吧。”


“......沢田纲吉。”他叹口气,补充道。


“那么,沢田先生,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吗?”她看着青年,轻飘飘的话语。伽马站在她身后,无声的用眼神警告沢田纲吉注意对尤尼的行为举止。


沢田纲吉笑了,他慢条斯理地端起装冰沙的杯子,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鎏金的双眼令伽马心头一阵。他维持着这个表情,语中带笑。


“这位先生,能否麻烦你坐下来和我说话呢。你站着太惹眼了。”他漫不经心般说着,眼睛却没有一刻从伽马身上移开。


战栗从伽马身上蔓延开来,长时间的训练与称得上坚固的意志令他警惕起来,他向前迈一步,挡住了尤尼阖上茶杯的身影。


沢田纲吉将杯子搁在桌上,反手抓住伸向他背后的手,轻轻用力,只听见后面传来一阵惨叫。伽马吃惊于眼前青年与表象全然不同的反应速度,但也只是一瞬,他抬起胳膊微微回身,肘部向来人胃部撞去。


“伽马,”尤尼拉拉伽马的衣袖,眼神温柔,“坐下吧,站着很显眼的。”


伽马略有迟疑,还是在尤尼的坚持下坐下来。他坐下来的瞬间,有什么东西擦着他的脸飞过,他听见后面传来痛呼,他回头看见一只冰沙吸管插在捂着手的人手上。


沢田纲吉端起冰沙杯子,往座位后靠去。


“我建议诸位不要在这里放肆或者对任何人动手。”他双脚交叠,一手放在桌上,微微侧身,拿着冰沙的手靠在椅背上,鎏金的双眼从在场的每个人脸上掠过。他一边喝冰沙一边眯眼,短暂的眨眼后,众人看见他有一双很漂亮的棕色的眼睛。


如果不是捂着手的人发出的惨叫和空气中飘忽的血腥味,他那张有迷惑性的少年的脸和那明亮的笑容确实会让人觉得他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


伽马眯起眼,饶有兴趣地看着沢田纲吉。尤尼看着他,眨眨眼,然后转回头看着纲吉。


“伽马,正式介绍一下吧。这位是沢田纲吉, Reborn 叔叔的学生,新兴黑手党 Vongola 的首领。同时也是我们这次旅途的——”


“引路人。”沢田纲吉接口,笑容无奈:“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不要提我是黑手党这件事呢?”


尤尼微笑不语。




他们在餐厅坐到了其他人都离开了,放松片刻后,尤尼回忆起他们的表情,还是觉得奇怪。


“他们是一个组织的吧?”在纲吉点头赞同后,她问着一直想不明白的东西,“他们的表情看上去就像是仇人,对彼此,对外人。”


“......就好像......”


“好像彼此从不曾有过感情,是吧。”沢田纲吉托着腮,他眯着眼笑起来。


“尤尼你果然没有在正经的黑手党环境下长大啊。”沢田纲吉双手交叠,向后拉伸,他看向不远处的一张空桌,“ Vongola 和 Cavallone 算是很和平的家族,只与我们深交,你没有经历过也很正常。”


“不是所有的黑手党都是和和睦睦的 famiglia ,对权位的向往也不是只有少部分人有。他们痛下杀手时,是可以泯灭所有人性的。同伴,亲人,家族在那一群为利至上的人眼中,从来就一文不值。”


“很明显,”沢田纲吉边说边起身,他戴上手套,毛线手套在触及他皮肤温度的一刹变成坚固的钢铁,他一边说一边掰下隔壁桌子的一角,他一手握住木头碎片,燃起了火焰,“他们也是这样。未知有多迷人,只有切身经历过才知道,更何况这列火车本身就有奇怪的地方,它将人心中情感放大到无法隐藏的地步,杀戮和黑暗情绪显然更容易暴露。”


他摊开手,木屑掉落后遗留下来和木头同色的金属器物。


窃听器!伽马瞳孔微微收缩,还是大意了。


沢田纲吉将窃听器拿在手上,对着收音装置开口:“我不在乎你们要寻找什么,也没什么兴趣。但如果你们再敢放些小玩意在我们所在的地方,我想你们应该不会想知道你们会有怎样的结局。”


“少打我家人的主意。”青年说完这句话后,捏碎了手上的窃听器。


“现在来回答尤尼你最开始的问题。”他回身看着尤尼,脸上淡淡的笑意让尤尼想起一位黑发青年。“这辆火车的前身相对来说你应该熟悉一点。”


“加里耶捏号。”他注意到尤尼和伽马的表情,点头,“对,就是那班消失的皇家列车。”


“这班车是为了探寻皇家列车消失的原因,同样的大概率会让人也消失。于是皇家做了悬赏。”


沢田纲吉一边褪手套一边梳起右手食指与中指,开合几次向尤尼示意。


“两亿?”


“两千亿,黄金。”


“一千万颗紫晶钻......大价钱啊。”


“所以那个搜查团临时建起来了。”沢田纲吉将毛线手套随意塞回衣兜,越过尤尼从桌上拿起鸭舌帽,往头上扣去。


“......为了钱?”


“也为了利益。一千万颗紫晶钻不管到谁的手里,都可以换取任何他想要拥有之物。啊,我先回房了。”沢田纲吉边说边向外走去。


“那沢田先生是为什么上这班列车的呢。”尤尼坐在椅子上,背对着纲吉,从暗色的餐厅里传出的问题令走到门口的沢田纲吉停了下来。


他手扶在门框上,微微侧头,露出一个笑。过长的刘海遮住他的眼,盖住能流露出情感。尤尼没有回头,没有看到这个表情,却能够轻易感觉到自己心脏的阵痛。


沢田纲吉脚步声逐渐远去,她才敢回头。




大约半夜三点钟,尤尼忽然从睡梦中醒过来。她在床上捂着猛烈跳动几下的心脏,忽然想去看看沢田纲吉在做什么。她小心翼翼从单人间走出来,直觉将她引到了被伽马严明禁止进入的地方。


她打开门,锁咔嗒转动的声音没有惊扰到里面狂热的人群。她向四周望去,明亮的大堂无处不昭示着这是一间不小的赌场。她走路向来没什么声音,自然也惊动不了什么人。


和整个大堂灯火通明不同,沢田纲吉站的地方处于一个黑暗的角落,在他背后,光影的交界线将他与外界的喧哗隔开。黑色的鸭舌帽将乱翘的头发勉强压下,他双手插在衣兜,视线落在眼前运作着的老虎机上。


转轮高速旋转,飞快掠过视网膜的图案五颜六色,然后逐渐慢下来,从左到右慢慢停下来。


从尤尼的视角可以清楚看到机子里面白色的灯管照亮的图形。


鸟,手镯,云。


一只胖嘟嘟的鸟,一个精致的、镶着紫色宝石的有着些微尖刺的手镯,一朵儿童画中经常出现的云。


沢田纲吉伸出手,轻轻触摸面前的屏幕。他既没有太大的表情,也没有过激的反应。透过屏幕折射出的五颜六色的光,照在纲吉的脸上,棕色的双眼像在发光。他变戏法一样指尖多出一枚金币,他松开两指,任由金币滑落进投币口。


机器周围的彩灯和诡异的滑音一同亮起,再熄灭。沢田纲吉呼出一口气,拉下机器旁边的手柄。


赌博开始了。




“沢田纲吉,”云雀恭弥双手环胸,站在老虎机前。他披着校服,勾着嘴角看着沢田纲吉。


“赌博,会吗。”


“......不会。”


云雀恭弥盯着沢田纲吉看了看,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那就学。”


“......”


“如果你想在这里活下去,就必须有钱。赌博是来钱快路子相对正经的方法。”


“......那个,云雀......学长,我们......还没成年呢。”


从孤儿院逃出来的第十四天。




老虎机呼呼运作着,彩灯循环发出光亮。沢田纲吉坐在地上抱着腿抬头看着站在老虎机前的云雀恭弥。他手上拿着被他啃得残缺不平的饼干,他低下头,将饼干往嘴里送去。


光打在云雀恭弥脸上,与他同岁的少年笑容痞气,眼睛专注盯着老虎机的屏幕。


转筒慢慢降速,图案依次停下来。


是三把一模一样的匕首。


他张口,上下牙齿用力闭合。


喀哒。


金币从出币口滚落出来,落了满地。




云雀恭弥抬起杯子,杯子下面藏着的金币露了出来。


“我赢了。”黑发孩子挑起嘴角看着眼前恼怒成羞的人。男人拿起杯子砸向一旁,伸手向云雀恭弥抓去。


云雀轻巧抓住他的手,用力,骨裂的声音从男人粗壮的手臂上传来。云雀屈身向前,一拳打在男人没有防备的腹部,在男人弯腰捂住那里时抬起手肘冲男人颈脖间袭去。肉体间撞击传来的闷响让纲吉视线从金币上挪开。


云雀看着捂着颈脖眼神凶狠的男人,微微抬头,咧着嘴笑起来,他面上带着不屑,挑衅般的眼神几乎激怒了男人。


男人暴怒着从腰间抽出匕首向云雀挥去,云雀面色不变,出手握住男人的手腕,另一只手抬高扣住他的肩,趁他不注意接力跳到他身后,手上动作翻转,一手扣住他的手腕,一手按住后颈,发力将他的头向地上砸去。


云雀看着满脸血的男人,加深了脸上的笑容。


“不过如此。”他说。


男人猛然暴起,挥舞的双手重重打在云雀脸上。云雀的嘴角被打出血,他抬手擦去嘴角的血,淬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眼神发亮。男人被激得抬起拳头向云雀眼眶打去,纲吉从旁边冲过来拉着云雀的衣角挡在云雀面前。他看着快要落下来的拳头害怕的闭上了眼。有人扯着他的衣服半挡在他面前。


“在我的店里,还是住手吧。”有人握住男人的手,声音带笑,漆黑的眼显出来的却不是那么一回事。他的手很用力,捏住男人手腕的力道让男人几乎认为自己骨头要变得粉碎。


他用受伤的手捂住自己被戴着帽子的男人弄得无法动弹的手,却不敢多加放肆。云雀恭弥眼神沉沉地看着突然出现的西装男人,双手不经意颤抖着。他随后回头,伸出手拉纲吉的脸。


“没事吧?”纲吉盯着云雀另一只受伤的手,问到。


“除了自尊以外,都很好。”


从孤儿院逃出来,第二十天。




沢田纲吉人生开始最开始,是妈妈的笑脸。女子揉着她的头,叫他阿纲。


他看着女子在阳光中抱着花束,回头看着他,眯着眼睛笑得开怀。她身后是大片的草地,不远处是稻田,反照着阳光的稻田衬着她笑着的脸和温和的双眼。


她有着和他如出一致的双眼,他却没有她温和至极的心和棕色眼睛里闪闪发光的影子。他的眼睛被她的血色覆盖,她染血的手覆在他的脸上,她脸上血泪混合。


她的眼睛温暖闪耀依旧。


“阿纲,我爱你。”


“永远。”


无风也会喧嚣,不知感情的内心似乎不曾被什么填满,满满当当空如未曾存在。火光燃烧,纲吉太小,闻不出细胞群被烧焦的味道,也分辨不出来干涸的血和发黑的煤油之间的区别。


他奔跑着,不太熟练的步调让他在路上几次跌倒。他眼带泪光抱住自己受伤的腿,小声抽泣着。女子掩着唇笑着,放下手里的花束,踏着满地细碎的花朵,白色的裙摆,棕黄色的短发,带笑的棕色的眼。她来到纲吉面前,将哭泣的小孩紧紧拥在怀里。她笑着抚摸着纲吉的头。


纲吉大哭出声,透过泪光看见的光影,是他最初的记忆。




有人牵着沢田纲吉的手,拉着他走进孤儿院。沢田纲吉低着头,不说话不反抗,安安静静像尊木偶。拉着他的人不在意他的速度,沢田纲吉踉跄着走在他的身后。


“名字。”


“.......”


“无论你叫什么,在这里,你只是27这个代号。”


“......”


“明白了吗,回话。”


沢田纲吉不说话。拉着他的人静静看他,然后冷笑。


“你觉得不说话有用吗。”


沢田纲吉没听见他在说什么,他的目光黏在站在不远处的与他一般大的黑发男孩身上。男孩注意到他的视线,面无表情看着他。


沢田纲吉移不开视线,那双堇色的眼睛镶在精致的脸上,微弱的光线下濯濯发光。他看见黄色的圆滚滚的小鸟一边唤着“云雀”一边向他飞去,黑发的男孩抬起手臂任由小鸟落在他的手指上。


“18,”牵住沢田纲吉手臂的人放开了手,他加重了语气,一边说一边走向18,伸出手钳制他。18往后跳开,随后转身,向上跳去。他双手攀住围墙顶端,手臂发力。他蹲在围墙上回头看试图抓住他的人,笑容讥讽。


沢田纲吉在往后不曾幸福的日子里,有时会想起那个称得上张狂的笑容。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那个笑容令人难忘。他看着那个人的眼睛,似乎可以看见一片金色的麦田。


他不好评价这个人是否温柔,但于他而言并不是坏人。


这种孤儿院不是什么好地方,说它叫吃人的深渊一点也不为过。它确实是一个几乎令人无法存在的地方,尤其是在沢田纲吉无意间点燃了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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